2023年1月20日 星期五

黃喉貂之聲

秋日從海拔約2800m的營地醒來,即便沒戴上眼鏡,都能從樹隙間看見星點,預示著今日的晴空。回想昨夜無夢,便試著在黑夜中捕捉聲響,唯有白面鼯鼠的哨音從不遠處的華山松上傳來,擅自將這回應解讀為今日調查的好兆頭。

接近五點半揹起調查工具,點起頭燈沿來時路前往太平東西源的合匯口,預計在六點半抵達該地,從日出前的五至十分鐘開始,在約三小時內完成此線各樣點的鳥類調查。

往返溪底的落差約500米,雖然對這樣走回頭路的行程安排感到有點沒效率,但昨天抵達溪底的時間尚早,決定先重裝繼續推進,這段樣線就當作是輕裝走走練腳力,想到這天還要繼續推進到太平溪源,確實有些無力。不過此刻重新走這段路,卻沒那麼抗拒了,或許是想起人們過去也以雙腳來往各地,只是隨著時代演進,對便捷的交通工具產生越來越深的依賴,追求快速、效率,連帶改變了人們對於時間的概念,但節省下來的時間到何處了呢?

來到山裡,會進入靠自己雙腳定義時間的狀態。單純的前進、感受與等待,相信自然會帶給新的啟發,抱著這樣的信念,能為雙腳帶來無限動力,走得越久越遠,就有機會學習更多。若意識到每一刻都接受著訊息,便不存在會被浪費的時間,並真真實實地獲得自由。

周圍一片黑暗,就像我喜歡將底塗黑再作畫的紙張,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像在發亮,昨天經過的陡坡、高山櫟、松林,依稀在身旁浮現。自此到日出之前,是相當令人期待的時刻,黑夜與白天沒有明顯分野,在貓頭鷹依然鳴叫的同時,也好奇著哪種鳥發出第一聲,有點像是在炭火加熱柴堆時,等待著濃煙中突然迸出火焰時的那一刻。在這海拔,繡眼畫眉、白耳畫眉都常常是率先發聲的鳥兒,接連著,其他鳥兒也將陸續加入,貓頭鷹的叫聲逐淡出於此起彼落的鳥鳴之中,大地也清晰起來。如果一天之中沒有感受到這段甦醒的過程,就好像錯失了調整「頻率」的機會,渾身都會感到不對勁。

來到離溪底尚有百米落差,溪水隱隱作響,想像著今晨首鳴的鳥兒,也許是隻鉛色水鶇或河烏吧。關掉頭燈適應光線,發現二葉松林的背景已襯著淡淡曙光,告訴我鳥兒們快要起床了。

有點像是赤腹松鼠的叫聲從樹林上方傳來,但音色卻又有些沉悶而短促,還是猴子?

短暫數秒猜測後,四處張望,原來是三隻黃喉貂在松樹爬上爬下,不時發出叫聲。

悄悄從背包掏出錄音筆舉著,同時看著兩隻黃喉貂在較高處的枝頭,肩倚著肩,頭前後左右擺動的注意我的動靜;另一隻則像斥候般,爬向離我更近的地面觀察,接著又爬上另一棵樹。牠們在樹梢持續移動,最後消失在森林彼端。

雖然不能理解這些話語,但知道了牠們的聲音,認知到牠們的存在,陌生的聲音便不再帶來疑惑與恐懼,取而代之的是期待更多相遇。

「吚- 吚- 吚- 吚吚吚吚....」

不遠處傳來鉛色水鶇在河道穿梭的叫聲,這才回神過來,今天的調查該開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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