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青木說三的記憶之地(二)

內本鹿越道路經過分期的數段工事，才分別自東西方相連於中央山脈。在《中央山脈橫斷》一書中記錄，自大正13年6月1日起工至大正14年2月28日的第一期工事，自北絲鬮溪分遣所開始，開鑿了約9日里長的路線，沿途設置溫泉、清水、松山、嘉嘉代、桃林等駐在所，桃林駐在所即為第一期工事的終點；到了大正14年9月，又開始進行第二期工事，繼續推進至中央山脈，新設橘、壽、常盤、朝日、出雲駐在所。

桃林駐在所除了為越嶺道路工事的中間據點，駐在所附近的地帶亦為布農族部落Tavilin(日文假名為タビリン/Tabilin)，是不同原住民族群互動頻繁的地帶。

Tavilin本意已不可考，在布農耆老的述說中，便稱這是沿用原居族群所使用的地名稱呼了。在《高砂族系統所屬の研究》有記錄魯凱族大南社的口碑傳說，指出Tavilin曾是大南社的土地，後來由布農族以2支火槍與1隻豬交換土地而來。

但布農族的部落經常隨著人口、糧食、政策等影響而遷移，加上內本鹿越道路完工後，更促進了部分族人遷往鹿野溪中下游居住。無論是在《高砂族調查書 第五編》中對於Tavilin的記載，或是青木說三的回憶錄中，Tavilin已有許多戶遷移至清水與楓駐在所附近了。

〈桃林駐在所〉出自《東臺灣展望》
資料出處：臺灣舊照片資料庫

歷經數十年的環境變遷，今日的桃林駐在所已是紅檜造林地。過去建築物的格局因擾動而不明，唯有3~4層駁坎疊起明顯的地基範圍，並疊起近1米高的圍牆，占地約有45mX35m；古道在較下方通過，入口石階面向東南方，南北兩側各開一出入口。

細觀正門的階梯，似乎並非直通古道，而是由南側角落的駁坎起登，順著平行駁坎上端從30cm變寬為1m寬的路可通抵正門。但怎麼想都不是方便出入的設計，所以也不排除是後來更改過，或是原構造已破壞到無法拼湊原貌的程度了。

青木說三於昭和14年(1939年)由紅葉谷駐在所轉赴桃林駐在所服勤，當時位階為巡查部長。根據該年發布的《臺東廳報》第六百四十五號中與監視區相關的的訓令記錄，當時內本鹿越道路的警察監視區主要由壽監督區所管理，下轄楓、桃林與朝日三個監視區（更東端的紅葉谷、北絲鬮溪、取入口、上里隸屬ボクラブ監督區）。桃林駐在所即為桃林監視區的監督駐在所，監視區域包括桃林、橘、壽三個駐在所。配置定員有巡查部長1名、甲種巡查1名、乙種巡查2名、警手6名共10名人員。

在青木說三任職桃林時，尚有巡查金子哲與4名警手共事，後來青木的妻子與長子青木務也一起來到桃林駐在所生活。

他提到，桃林駐在所的前庭相當廣大，有高約2尺的石垣，道路在下方7尺通過，日落之際可以見到谷底的雲湧上，長子總會登上石牆，大聲地向山谷喊著「呀喔~~~~」。

孩子的成長在青木的回憶裡佔了不少篇幅，無論是學語中的「ダンガバレ、ダンガバレ」，或是睡前朗誦著寫於宿舍拉門上的乃木希典的漢詩，都使人對於眼前草木橫生的遺跡充滿想像。

「東西南北幾山河
　春夏秋冬月又花
　征戰歲餘人馬老
　壯心尚是不思家」

在遠離家鄉的南島山中，將這首詩寫在宿舍拉門上也是別有用意吧。

在壽駐在所八七号水準點後，一直想尋找更東側的水準點。在橘駐在所遍尋不著，總算在桃林駐在所的東北角附近尋到，累積數十年的腐植土與蕨類根部大概快3公分厚，迫不及待地看看編號，現身的是「九０号」三個字。

沒想到桃林與壽之間還有兩顆水準點，走過這中間的一段古道也未曾注意到。新出土的水準點解答了心中的一些問題，卻也製造了更多謎。

不過，能在駐在所找到這樣寫著漢字的人造物，就像紀念碑一樣令人心情澎湃。基石有護石與水泥保護著，不得不佩服陸地測量部工作人員的細心。

在桃林來去的人之中，也包括測量人。青木說三提及陸地測量部的測量小隊，以測量士與測夫共三人組成，曾長期停留桃林，每天早出晚歸測量附近地區，進行三角測量時會登上附近的高峰，並背負約5、6貫(約20公斤)重的基石至山頂埋設，可謂達人！

除此之外，亦遇過總督府山林課的測量班、原住民研究者、考古學調查者。

在溫馨新奇的雜事之外，青木說三也經歷了昭和16年(1941年)3月的「內本鹿事件」，留下珍貴的第一線證言。

當時負責在各駐在所之間遞送公文書信的警手回到桃林駐在所，支吾其詞地間接透漏有人遭到殺害的訊息，因而立刻進入緊急狀態。無論是與警手一同前往嘉嘉代確認狀況，或是追查嫌疑犯的過程，以及事後回想自己曾幾乎被槍口瞄準的記述，都將當時的緊張氣氛被凍結在文字中。

若不是這樣的書寫，後人進到這片遺址裡，又不知道會錯失多少的想像的機會。

2009年時，青木兄弟還曾回到臺灣探訪成長之地。如今又過了10年，他們是否仍然安在？好想帶他們來這兒聽他們親自說著故事。

桃林駐在所的南側駁坎，若順著最低層駁坎頂行走可通抵正門入口。

桃林駐在所正門入口石階，寬約3米。

埋設在駐在所內的陸地測量部一等小水準點九０号。

埋設與保護措施作工都細緻地令人佩服的水準點樣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