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11月12日 星期二

歸還空白

  夏秋之際接連而來的好幾個颱風,讓年尾的計畫像沖刷到岸上的漂流木般,擠壓堆積在一起。習慣一次好好處理一件事的心緒大受影響,只好挑出幾件事重新出發,從中慢慢恢復前進的力量。

  想起去年購得的一批老照片,由於其中幾張是以布農族重要的行動者Aziman.Sikin(Aliman.Sikin/阿里曼.西肯)為對象,取得當下就想將這些影像交給家族後代Hudas Dahu,可惜順利詢得聯絡方式後,卻因工作繁忙而未有進度。這陣子趁著重理工作思緒的機會,拿著一張全家福的掃描檔到沖印店輸出、裝上相框,帶著這份給對方,同時也是給自己的禮物,前往臺東拜訪。

Hudas Dahu熱情的分享故事。

2024年11月2日 星期六

  又到了甜根子草與五節芒接連盛開的時節,漫步於米棧到月眉之間的花蓮溪堤防,看著寬闊的溪床與縱谷山景,總能感覺到些許壓力似乎能順著河水流去。看似單調的溪床,其實也隨著四季而展現極為豐富的變化,這些訊息或許相當不起眼,得多用點力察覺,一旦抓住這些訊息,就能看見這片荒野的力量。

  回想最初是誰引領我來到這裡看見這一切,或許是那隻繫著腳環的魚鷹。

2022.6.1 黃色腳環個體

2024年10月24日 星期四

彗星小記

  這陣子因關注紫金山-阿特拉斯彗星C/2023 A3 (Tsuchinshan–ATLAS)的動向,也想起《理蕃の友》中的一篇短訊,是臺灣原住民與彗星之間的少見紀錄,翻閱抄錄如下:

C/2023 A3(Tsuchinshan–ATLAS)
2024/10/19 觀霧

《理蕃之友》第五年(1936年)九月號

理蕃新聞 〈彗星的出現與高砂族〉(高雄)

  大正3年左右,出現彗星,之後便發生了著名的南蕃事件。潮州郡的排灣族深信彗星的出現將導致不祥事件的發生,有人開始謠傳以下情事:

  「8月8日深夜時,南方天空出現大星,徹夜持續著,此類星星大約大正3年時也曾出現過一次,之後便立刻發生了南蕃騷動,此次必然也會發生異常事件吧,例如國與國發生戰爭或大地震等。」

  於是當地展開流言取締,致力於天體異常的說明。

2024年7月11日 星期四

山中遊戲

  「噓-噓-......噓-噓-......」夢中浮現黃嘴角鴞的鳴叫,緩緩喚醒了我,看看時間將近凌晨四點,也正是起身煮杯熱茶暖暖身子的時間。

  即使在夏季,海拔兩千多公尺的森林裡仍有股寒意,自從梅雨鋒北抬,太平洋高壓建立後,山下一天比一天熱,但在這裡還需要穿著長袖入睡,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。雖然山裡每天下午都會下起狂暴的雷雨,至少體感還是相當舒適的。

  前天開著車經過這片森林,看著林底平坦舒適,就直接在路邊的森林裡搭起外帳作為調查基地,開車往返各地調查。雖然一旁就是馬路,往兩方大約各半個小時便能抵達住家,但昨天完全都沒有人車經過,今天也只有幾臺機車駛過,也許是果園進入農忙期,就沒人開上來了。雖然幾年前就曾經來到這裡住過,但這種與城鎮的微妙距離而產生的不自在感,依然揮之不去,像是被迫窩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觀察著什麼,或者被什麼觀察著。

2024年5月30日 星期四

Dalupalringi鴛鴦記

  凌晨3點半的鬧鐘響起,除了艾氏樹蛙與莫氏樹蛙的叫聲外,還多了雨滴聲。昨晚暫歇的雨,在睡夢中再次來襲,即便我們比預定計畫還早一天抵達Dalupalringi,但看著天色漸亮,雨勢依然未歇,也就決定在此多待一天。

  這幾年林保署的保育相關計畫更積極地納入在地居民參與,調查團隊在討論時也得把「大鬼湖」這個用了數十年的地名,恢復為魯凱族所稱的Dalupalringi,或者簡稱「聖湖」。雖然一開始仍不習慣,但想想帶有古老傳說的特殊地景突然被冠上傳達著與詭異、恐怖相連結的漢名,即便非族人聽起來也有股不協調感。然而無論是鬼湖、聖湖,背後都源自於一種對未知的敬畏,未必是刻意醜化或者漢人中心作祟,因此和族人們交談時稱Dalupalringi,和團隊成員們溝通時用聖湖,和登山的朋友們同時用上各種地名,除了理解不同地名生成的脈絡,相互理解更是核心。

2024年4月15日 星期一

內本鹿22年(二)- 默契

修補石牆

  剛抵達家屋時,發現側牆與背牆各破了大洞,無數石塊堆積在室內。原本猜想被野豬或熊破壞,但屋內物品與糧食完好,也看不出動物出入的痕跡。想想家屋的石牆已承受了十幾年風雨、地震,總會變得脆弱,只是我們不容易感覺到。

  破洞讓家屋變得光亮了些,陰雨時能看著霧氣飄進,早晨則由柴火的煙霧與陽光構築出一道道散射光線,彷彿光之樑柱,有種詭異的破敗之美。然而住在家裡卻放任牆壁傾頹實在說不過去,便決定花幾天將大洞補好。

2024年2月25日 星期日

內本鹿22年(一)-細碎聲響

細碎聲響

  在延平林道的行程到了第3天,雖然經過了「見晴彎」,中高層大氣卻依然富含水氣,雲霧籠罩著群山,更難過的是,12月底的冷氣團仍存餘威,地表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足袋傳來,令人萬分想念陽光。即便只是雲層暫時變薄,讓天光變得更亮些,身體都能感受到那增強的一丁點輻射熱。

  松針鋪地的42K是大隊伍常住宿的據點,但天氣濕冷令人絲毫不想停留,只想繼續行走,否則身子馬上就冷卻了。這趟20天的行程,背了將近40公斤的裝備,雖然與往年差不多,但步伐似乎又比往年更為沉重,從見晴彎直奔此地,也該是休息的時候,同時也提醒著自己,要維持著體能,才能持續走在心嚮的道路上。

2023年8月6日 星期日

植物小記-高山馬先蒿 Pedicularis ikomai Sasaki

  接續伊藤太右衛門於大正4年(1915年)6月大霸尖山探險之行採得黃花鳳仙花的記事,過了12年之久,此區的植物採集才又活絡起來,即臺灣山岳會於昭和2年(1927年)8月,由生駒高常、中曾根武多、古平勝三、沼井鐵太郎、瀨古喜三郎等人首次登上大霸尖山山頂之行。

  高山馬先蒿(Pedicularis ikomai Sasaki,南湖蒿草)可說是這趟山旅的紀念之花,為此行採集品中唯一發表為新種的植物。雖然佐佐木舜一於大正11年(1922年)7月便曾於南湖大山採得此種,卻直到昭和2年的大霸尖山攀登隊帶回足以詳細描述特徵的標本後才發表,標本標籤上所寫的和名「イコマサウ」(Ikomasau) ,即「生駒草」,是佐佐木舜一感謝隊員們冒著生命危險採回標本,而以隊長生駒高常之姓氏作為紀念,拉丁化後的種小名ikomai更永存學界。

高山馬先蒿(Pedicularis ikomai Sasaki)

2023年6月12日 星期一

追尋模式標本的足跡-來到臺南的山椒魚

臺南州臺南市開山町三丁目一七三番地

這是牧茂市郎於1926年(大正15年)離開臺灣總督府臺南師範學校回到日本前往京都帝國大學前,以「精神衰弱症」的診斷結果為由,向總督府遞交退職願書中所記載的住址。

會注意到這些訊息,是由於6月來到臺南市烏邦圖書店分享山椒魚二三事,重新整理簡報內容時,翻出總督府檔案的相關資料,才想起牧茂市郎曾在這裡生活。

回溯臺灣的山椒魚進入學術界的歷史,總有段永遠無法填補的空白,源於那幾份下落不明的模式標本,數年前在京都大學的西川完途老師搜尋未果後,我也未繼續細究。但看到總督府檔案裡的片段訊息,倒是提醒了我,有份臺南市與山椒魚的連結來自牧茂市郎,模式標本的足跡也向前踏出了幾步。

2023年2月20日 星期一

鄉音

回鄉過年,大概從小年夜開始,便不時在早晚響起炮聲。小時候覺得這些隨著硝煙味飄來的聲音,像是一種團聚的訊號,讓鄉下充滿濃厚的過節氣氛。但不知從何時開始,對炮聲反而感到敏感,過年成了需要忍耐渡過的時刻,即使到了雲林最東端的草嶺山區走走,依然逃不過炮聲追擊。

或許還留著前陣子在內本鹿的作息,清晨4點便自動醒來。這是一天中難得的時刻,狗兒能夠安心漫步鄉間小路,我也得以感受一絲山上的溫度和平靜。

2023年1月20日 星期五

黃喉貂之聲

秋日從海拔約2800m的營地醒來,即便沒戴上眼鏡,都能從樹隙間看見星點,預示著今日的晴空。回想昨夜無夢,便試著在黑夜中捕捉聲響,唯有白面鼯鼠的哨音從不遠處的華山松上傳來,擅自將這回應解讀為今日調查的好兆頭。

接近五點半揹起調查工具,點起頭燈沿來時路前往太平東西源的合匯口,預計在六點半抵達該地,從日出前的五至十分鐘開始,在約三小時內完成此線各樣點的鳥類調查。

2022年12月9日 星期五

夜鳥隨筆

夜晚聽完山社學弟在東華的分享,驅車回到豐裡的路上,一時興起轉進平時遛狗的鄉間小路,看看晚上的鳥兒。

遠光燈照出一隻隻像雕像般停在路面的夜鷹,直到車子相當逼近才飛離,車窗外也傳來白腰草鷸的叫聲,哨音清亮,在暗夜裡劃出一道道清晰刻痕。

2022年10月1日 星期六

植物小記-黃花鳳仙花 Impatiens tayemonii Hayata

  夏末秋初的觀霧,氣溫漸涼,本想看看幾種鳳仙花,無奈步道旁剛割完草,殘餘幾朵黃花鳳仙花垂掛著,景象實在有些可憐。臺灣原生的三種鳳仙花都各有特色,黃花鳳仙花的分布雖不像棣慕華鳳仙花那樣侷限,但在雪山山脈北段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,這種黃花綠葉的色彩搭配似乎能帶來一種活潑躍動的喜悅,類似的感覺亦存在於雙黃花堇菜、俄氏草、臺灣金蓮花等植物。

  除了引人注目的花色,其種小名tayemonii則是命名者早田文藏獻名採集者伊藤太右衛門(Ito Taemon)。對臺灣山岳攀登或探險歷史有所涉略之人對此人應不陌生,於探險山岳時期留下不少「日人首登」紀錄,不免令人好奇他與此花之間有何連結。

黃花鳳仙花花朵

2022年9月23日 星期五

長吻松鼠之聲

棲息於臺灣島的三種松鼠中,長吻松鼠對大多數人來說較為陌生。分布範圍上,牠不像赤腹松鼠能在平地與城市、公園中與人為鄰,身處中海拔若沒仔細看到牠胸腹的毛色或尾巴的「蓬鬆度」時,又容易與赤腹松鼠混淆。長吻松鼠棲息的海拔範圍與其他松鼠重疊不少,卻不像赤腹與條紋松鼠那樣容易察覺其鳴叫,不知是其族群量本來就較少,還是本來就不太發出聲音。

雖然如此,長吻松鼠的叫聲其實相當容易辨識,聽起來就像某種按壓可發出聲音的玩偶,聽來有些逗趣。

※ 雲稜山莊,兩隻長吻松鼠與臺灣噪眉、黃胸藪眉一起在潮濕的森林中活動時的叫聲,可能帶有些警戒意味。




※ 中平林道19K,一隻長吻松鼠或許是因為我們的到來,在林道旁的森林裡叫了至少5分鐘。


※ 瑞穗林道26K,霧雨中的臺灣杜鵑林,一隻長吻松鼠發出兩個音節的叫聲。

2022年7月25日 星期一

關門雜記(下)

  夜半,打在帳棚上的水滴頻率有了些變化。

「雨還是來了....」

  這是意料之中的變化,倒也不以為意。若像預報顯示那般,這波鋒面過後,天氣也會開始轉好。只不過安排了三個完整的工作天一一調查關門山南北方的幾個地點,扣掉昨天和明天,今天似乎只能在窩在帳裡,感到有些可惜。

  三年計畫裡,關門山區算是最後一塊拼圖,因而對這次行程抱有相當大的期待。為了把握珍貴的調查時間,在前天抵達這裡時,便試著在天黑前的幾個小時下切溪源調查;而昨天運氣也不錯,上天給了許多無雨的空檔,使我們得以在檜木林裡的美麗溪谷愜意調查。關門山區水線頂點的海拔似乎較低,雖然每次回程都要爬升三百米才能回到營地,但想到又收集到幾筆紀錄,依然甘之如飴。